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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灰白的残骸沉积于海底,穿海梭缓缓降至距离海床约莫一尺的距离,梭底下开出一个小口,陡然间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吸力。

    零零碎碎的块状物被一一吸到穿海梭之中,孟千川以内气附盖在手掌上,轻轻一触,真正的确定了这些散落海底的灰白物质,应当是那只巨大的海葵留下的。

    孟千川的心里一沉,一路的回归并不好走,经历了连番的追逃,本以为回归荆棘海域,就算是到了自家地盘。

    他远走外海数年,因而对于近几年以来,荆棘海域的情况不甚了解,本以为作为一方圣地,自有能够于乱世之中,保全自身的雄厚底蕴。

    不曾想,难以想象的大幕,其触角竟已经伸到了荆棘海域之中。

    孟千川抖落手上的残骸,不再思索巨大海葵的去处,那等体型的海葵,想要从深海之中铲除,绝对不会是什么小动静,只要他回道山门,自然萌知道这几年以来,这一片海域之中,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略一思索,孟千川再度驾驭着穿海梭改变了外形,梭身上满布的尖锐长刺回缩,整个穿海梭开始向四周延伸,变得十分扁平。

    那等形态看起来,竟与先前的隐蝠鲼有着类似。

    穿海梭并未上浮至海上,而是收敛了光亮,在幽深黑暗的海底,直接紧贴着海床缓缓而前行。

    在而今这种难分敌我,摸不清状况的情形下,孟千川只得保守起见,避开所有外人,力求安稳抵达山门。

    正当穿海梭在海底下偷偷摸摸的潜行回归之时,海面之上某条华贵的海船上,行商打扮的掌舵人,望着雪花海域翻滚的洁白浪花,蓦然不语,似在等待着什么。

    骤乎之间,海浪飞翻,有奇异的光彩一闪而逝,被紧盯着海面的掌舵人看在眼中,麻木的表情上掠过一丝的不满,轻声斥道:“废物!”

    紧接着,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步履匆匆的往船舱走去。

    说来也是奇怪,尽管这一艘行商船停驻在雪花海域已有了不少的日子,然后并未像其他的行商一般,对于秘纹造物显得极为迫切。

    就如同方才的穿海梭从天而降,引得别家行商蜂拥而至,而这一艘行商船却依旧停留在海面迟迟没有动作,引得同行们另眼相看,暗中嗤笑不已。

    海上的异状,孟千川并不知晓,尽管他也有所猜测,在海面上的行商里潜藏着不知各方的敌手暗谍,然而一时半会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搭理。

    顺着海底的路走,行动显得颇为缓慢,为了力保安全,行速甚缓,极力不想引起海底过大的躁动,毕竟孟千川也摸不准,在这海底是否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蛰伏。

    不过舱内的高乘等人却并未有什么明显的感触,只是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倍感惊喜,他们几人的年纪普遍在十三四岁大小,有个别甚至连远海都没出过,虽然打小在海滨长大,却也没有见过这等隐藏在深海之中的盛景。

    孟千川也懒得与这一群少年讲述当下的隐患颇多的险境,知道了也是白知道,除了慌乱之外,没有任何用处,还不如继续去钻研那秘纹牌。

    高乘手里头捏着树心牌,看的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这秘纹牌拿到手也有几天的时日了,还真别说,高乘的的确确,有在其中看出了一丝的端倪,不过他看了一眼旁边愁眉不展的同龄人,未曾声响。

    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哪怕是卓尔不群,也应当考虑一番场合。高乘身为岛主之一,对于人情世故的了解远在另外的十一人之上。

    所以宁肯同样装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,继续盯着秘纹牌试图找寻出更多的秘纹。

    说来也是巧合,他之所以能够有所发现,完全是一时的突发奇想,尝试着将内气灌注入手中这一枚树心牌之中。

    其实相类似的行径,其他人也有过,只不过是内气灌注入树心牌之后,如泥牛入海,丝毫不见声响。

    毕竟一群修为二三重境的修者,能有多么雄厚的内气支撑起秘纹牌的消耗,孟千川也是无意间忽略了这一点,才给了高乘钻空子的机会。

    他五重境的修为在这个方面占据了莫大优势,虽然起初内气灌注之下,树心牌同样没有什么变化,然而随着已经初具气象的内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,他手掌中的树心牌,诡异的亮起一道道微光。

    那是极为微弱的碧色光华,在树心牌上密密麻麻的年轮状纹络之中若隐若现,高乘的目光之中泛着隐藏的很深的奇异光彩,指尖抚过树心牌上的纹路,隐晦的模仿那闪耀着微光的纹路在轻轻刻画。

    只是想法很简单,实施起来却分外艰难,任凭高乘的刻画再怎么轻手轻脚,然而总也找不到那种与树心牌上纹路相通的感觉,往往只差出了一丝,就是天差地别的不同。

    高乘强自沉下心思,目光微敛,神飞冥冥,放开心关,凭借武道直觉去感受。一点一滴的摸索着那奇异纹路的轨迹。

    日月轮转,转而又是数日光阴,尽管行于海底,三餐的吃食倒也不缺,尽管形体庞大的海兽已经甚少见到,然而虾蟹同样不少,都是海上的儿女,吃起这个来熟门熟路,尤其是那黄鲨岛上的一个少年,居然还随身携带着精心调配的佐料,将捕来的尺长海虾去壳,以细刀作片,蘸料鲜食,那滋味绝伦,就连孟千川也忍不住尝了一口,赞了一句:“别有一番滋味。”

    又是一日的清晨,穿海梭在前夜里趁着暮色来到海面上透透气,此时还未沉潜海中,高乘从一夜睡梦之中初醒,仰望天穹,不见了漫天的灿烂星河,繁星渐隐于天西,东海之上,赤红一片,有大光明若隐若现。

    似睡非睡,似醒非醒,犹如醍醐灌顶,却又浑浑噩噩,高乘的灵觉在此刻敏锐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层次,下意识的一暼手中的树心牌。

    他昨夜思索,绞尽脑汁,仍然没能够捕捉出那等纹路,然而此时此刻,鬼使神差之间,在高乘的眼中,树心牌上大部分的纹路都已经被将逝的暮色一同吞没,只有几根极为明显的纹路,轻易可见。

    不知怎的,他的左手微抬,在空中时停时动,仿佛在刻画着什么。

    守夜的孟千川偶然间看到此景,一时竟瞪大了双眼,有些吃惊。

    武夫修行到了高境,精力充沛,哪怕是高乘,倘若在没有什么消耗的情况下,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没什么,只不过因为这几日来钻研树心牌上的秘纹,消耗了心神,故而保持睡眠。

    孟千川身为六重境的武夫,又是造诣高深的秘纹修者,自有一套秘而不宣的冥思之法,可以锤炼自我的精神力,更是不需要睡眠,故而每天入夜时分,为了安全起见,他都会亲自守夜。

    天将放明,孟千川从入定之中转醒,打算驾驭着穿海梭潜入海底,继续前行,然而惊鸿一瞥,却发现高乘已经起身,半睡半醒之间,手指竟然在空中磕磕碰碰的刻画着,那等轨迹细看起来,竟是树心牌上的秘纹。

    “竟然真的能从树心牌上发觉出秘纹?!”

    “难不成,高乘的天赋,还在自己的估算之上!”

    孟千川一时惊骇,心头陡然浮现这样一个想法。

    孟千川先前给予高乘几人的树心牌,其实另有玄机。这树心牌,的的确确是山门弟子的根基修行之物。

    然而真正的作用,可不是让他们一帮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年少女们冥思苦想,尝试着从中找寻出秘纹。

    明眼人想想也知道不可能,从没有经过秘纹修行的普通人,就算再有资质也不可能凭借肉眼从这树心牌里生生看出什么秘纹吧。

    真以为是什么山门祖师转世不成!

    树心牌真正的作用,明确来说正是帮助初学者凝聚精神。

    秘纹修者的修行之路,与个体的精神有着极大的联系。故而不管是修行,亦或者刻画秘纹之时,都需要全神贯注,精神集中。

    对于孟千川这等老手而言,如此的要求自然信手拈来,甚至传言之中,秘纹大师能够仅凭自身的强大精神,就发动诡异莫测的精神层面攻击。

    然而,对于高乘这等连秘纹修者的门槛都还没摸到的少年人而言,树心牌就变成了关键的基础外物了,只有先借助树心牌,帮助自身凝聚精神,才能够在真正开始秘纹修行之时,事半功倍。

    但是,眼前一幕,令孟千川十分吃惊,高乘的动作虽然很缓慢呆滞,却应和了一句天人合一,顺其自然的状态。

    孟千川刻画秘纹不知多少,自然知晓,这种状态是一个真正的秘纹修者,在刻画秘纹之时所必须掌握的状态。

    灵肉合一,身随意动,意随心动,只有体魄与内心高度一致,才能够轻松写意的挥洒内气,刻画出代表着天地伟力的秘纹。

    这种在其他秘纹修者刻画秘纹之时才会出现的状态,此时此刻出现在高乘身上,就显得很不正常。

    高乘的秘纹资质虽高,然而远没有到那种超凡脱俗的层次。孟千川对于自己的判断很是自信,然而高乘的表现近在眼前,令孟千川有些咋舌,哪怕是从小就开始修行秘纹的他,也没有这般天赋,在最初接触树心牌的时候,就能够硬生生从树心牌之中宝参悟出秘纹。

    难不成,真的是自己看错了,高乘是可以同山门祖师爷相媲美的那等不世出的绝顶天才?孟千川左思右想,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不过,高乘的状态,来的快,去的也快,不过片刻,待到天光放晴,一缕晨光由远而近照射过来,高乘如梦初醒,彻底清醒过来,圆润如一的意境瞬间露出了破绽,手指胡乱的弯曲弹动,却并未有之前那般惊艳的表现。

    看到醒来的高乘,孟千川目光一凝,对于少年轻轻招手,示意其过来。高乘看着孟千川的动作有着不明就里,然而还是

    很听话的靠了过去。

    待到高乘走到近前,孟千川坦率的问道:“高乘,对于树心牌的参悟,如何了?”

    高乘本来有着好奇,然而一听孟千川的问题却有些惊讶,自己对于树心牌之上的纹络,刚有了一些理解,怎么这么快就被孟千川察觉了?

    高乘毫不掩饰,坦率答道:“略有所得。”

    孟千川心里一乐,这小子还真是坦诚的可以,一点也不谦虚,他索性说道:“你把你所参悟出的纹络,就用手指在我面前画上一画。”

    高乘面露难色,然而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孟千川,一咬牙,抬起手,打算将之前参悟出那断断续续的纹路,勉强画上一番。

    然而下一刻,他的手就停在半空之中。

    高乘的脑海之中,回想着之前的纹路,然而一副更为清晰的纹路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,那等纹路,与早前从树心牌上看到的,似是而非。正是他方才在半梦半醒之间,随手刻画的纹路。

    孟千川看的也有些古怪,当下的高乘一伸手,他就看出了重重的破绽,如此的状态之下是决计不可能画出秘纹的。他的眉头一皱,索性一弹指,内气外露。凭借他的修为,内气外放之后,并没有太大的威能,一股轻巧的内气砸在高乘的额头,让这个有些出神的少年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孟千川板着脸,说道:“把你的领悟认真的画出来,没有必要遮遮掩掩,在荆棘海域里修行,秘纹造诣就是唯一的衡量尺度,要想获得过人的地位,就得体现出足够的秘纹造诣亦或者相应的天赋。”

    高乘一听,心思敏锐的少年,也听出了孟千川言语之中对他的敲打之意。于是乎,高乘把心一横,索性闭上双眼,摒除杂念,一心一意感受起方才的那种感觉。

    他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,方才在朦胧之中所绘制的纹路,才是正确的树心牌中刻画的秘纹。

    凡事开头难,然而一回生二回熟,再重新找那种感觉,就变得轻松起来,高乘的心中追溯着起先的状态,整个人都放松下来,身影微微一垮,形虽散,然而意却开始凝聚。

    孟千川将少年的动作看在眼中,这是应有之形,随着高乘的停滞在半空的手指重新动作,一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意境,再度出现,虽然不比方才的流畅,但是终究已经有了一些初现的气象。

    树心牌上的纹路并不复杂,挥手而成,哪怕是高乘磕磕盼盼的刻画着,也不过是几息时间。

    画完了整个纹路,少年再度睁开双眸,看向孟千川。

    通过高乘方才的重复刻画,孟千川已经确定,眼前的少年的的确确已经参悟出了树心牌之中的秘纹。

    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,有些犹豫的问道:“你是从何时参悟出这秘纹的?”

    孟千川自己的心里有些嘀咕,这近乎半个月来,他与这一群少年少女是日夜相伴,对于后者们的进度可谓是了如指掌。然而在今天的清晨之前,并未发觉,高乘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参悟出了树心牌上的秘纹。

    这等天赋,超绝到令他也为之咋舌。

    高乘一愣,将手中的树心牌递了过去,解释道:“我起先看到其他的同伴们,将内气灌注到秘纹牌之中,就也效仿他们,同样将内气灌注了进去,但是不知为何,他们的树心牌并没有什么异常,我的牌子却莫名其妙有着奇特的碧绿光华流转。”

    孟千川一愣,他突然间想起来,先前将树心牌分发给高乘几人,然而在黄鲨岛上半推半就接受了黄天河托付的六人之后,穿海梭里一下了多了一半的人,树心牌有些不够,于是孟千川索性找了块树心,裁做木牌,重新篆刻出了几块树心牌,交付给高浪等人使用。

    前后两次的树心牌,虽然同样有着凝聚精神的辅助作用,篆刻在树心牌上的关键秘纹也全部一致,然而细微之处多少还是有些差别。

    最初的树心牌,是孟千川从自家山门之中,领了任务,外出之时顺手带出来了,自有门中安排的专门秘纹修者,负责篆刻打造。

    任何一件秘纹造物的制作,都需要经过很多的工序,绝对不是完成了关键秘纹的篆刻,就可以流传外海了。

    其中有一道仅次于篆刻核心秘纹的工序,就是将山门之中独有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风格类纹路,稳妥的附着在秘纹造物的关键性秘纹之上。

    秘纹,是任何一家山门都视为身家性命的至关重要之物,绝对不容有失。草率的秘纹造物,一但外流,落入了秘纹高手的手中,很容易就能将秘纹造物之上的秘纹剥离出来。

    故而需要以一些无关紧要,却十分复杂的纹路覆盖在关键性的秘纹之上,不但提升了秘纹造物的美观性,同样也使得同行们无法轻易破解其中的奥秘。

    这一类的特殊纹路,被称为防盗秘纹。

    哪怕是到了孟千川手中的树心牌,作为最为基础的秘纹牌,近乎在海外的秘纹修者圈子里广泛流传。同样也有着特殊的防盗秘纹覆盖。

    但是,在孟千川后续制作的几块秘纹牌上,就没有这些防盗秘纹了,对于凝聚精神的秘纹,孟千川了如指掌,只是为了贪图方便,并未增加别的手续,因而在树心牌上并没什么防盗秘纹。

    反正这一类的树心牌,都已经快烂大街了,孟千川也不在乎流传不流传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