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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楚迟思低着头, 她皮肤很白,若隐若现地能望见些青色的血管,像是摆在小碟子里的乳酪, 指尖一压,便会软绵绵地融化。

    也是了,整天整日宅在实验里,自己好说歹说又骗又哄, 拉上半天才肯出来走几步,老是见不到太阳光的,不白才怪呢。

    那一块肌肤完完整整的。

    瓷白又漂亮。

    唐梨松了口气,总觉得到现在还有点不真实,之前楚迟思划破后颈时,那伤口狰狞又纵深,一刀刀划在她心上。

    楚迟思对别人狠, 对自己更狠。

    唐梨对这一点最清楚不过, 那深埋在骨子里的倔强与孤傲, 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,从不低头, 从不轻易向他人寻求帮助。

    明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,还是个软软糯糯的糯米团子,捏一捏便能涌出粉红色的馅,总之十分可口美味。

    “你…看够了没?”

    楚迟思的声音传来,略有些无奈:“重置之后, 我的身体状态会完全恢复,再严重的伤口都会消失。”

    不, 我想要知道的——

    是你目前真正的身体状态。

    唐梨捏了捏自己手心, 指尖一松, 如墨般的长发便落了下去,在她心间洒下零星水汽。

    楚迟思直起身子来,背靠着椅子,将那只粉色汤圆抱在怀里,指节一下下抚动着绒毛,不知在思考着什么。

    唐梨看得心痒痒。

    她也想被对方搂着,慢悠悠地摸。

    “对了,迟思,”唐梨叠着腿,身体微前倾些许,询问说,“关于之前的事情,你还记得多少?”

    楚迟思淡淡地望过来。

    这一句话藏了好几层意思,可以问的是“之前所有循环的记忆”,可以是“上上次循环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”。

    也可以是,“在进入循环之前,我们相遇、相识、相知、相恋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你还记得吗?

    你还记得多少?

    唐梨手心都沁出点汗,莫名有点紧张起来,虽然能从楚迟思卧室那副光景揣测一二,但她其实,更想听到楚迟思亲口说出来。

    楚迟思看着她,眼睛像是一颗透明的黑珠子,沉默了片刻后,说:“足够多。”

    轻飘飘的三个字,足够多。

    楚迟思神色淡淡,声音里也没多少笑意,更多的是疲惫与困倦:“该记得的都记得,其他的忘了也挺好。”

    刚说完,一双手覆在她头上,轻轻揉了揉,散落的发丝浸在她指节中,让楚迟思恍然有种被人捉住了的错觉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就一大早跑游戏城去?”

    唐梨揉着她细软的发,带了点坏心思,故意将几缕揉到她面颊上去:“然后准备花大几千买一个玩偶回家?”

    几缕发垂在眉睫间,弄得楚迟思微有些痒,忍不住眨了眨眼,用指尖把长发勾开:“怎么?”

    这一声小小糯糯的,带了点赌气意味。楚迟思垂着头,辩解说:“我又不会扔飞镖。”

    唐梨立马接上:“不如花钱雇我啊!我不止会扔飞镖,我还会打游戏,一天下来保证整个游戏城的积分排行榜全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唐梨一边贫嘴一边动作不停,接连揉了好几下她的长发,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。

    墨发又细又软,溪水般在手心间淌过,那一缕凉意在心尖悠悠地漾开,空气中满是她皮肤间渗出的淡香。

    浸透了,湿透了。

    让人有些渴,总想喝点什么。

    唐梨的手收回来,但没有完全收回来,指节一勾,便又掂起了一缕她的长发,在指腹间悄悄摩挲着。

    那沁冷发丝被揉了半天,好似也染上了些她身上的温度,那温热的,滚烫的温度。

    楚迟思没什么反应,任由她作弄。

    “我要排行榜干什么,”她托着下颌,长睫密密的,漫不经心地说,“还是一整个游戏城的排行榜。”

    唐梨说:“呃,很帅气,很嚣张?”

    “你想想,整个游戏城的排行榜全是你的名字,或者你的代号,每个来玩游戏的小屁孩都得瞻仰一下,不是么?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极其嚣张,让楚迟思都忍不住弯了弯眉,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然后代代相传,大家都知道排行榜第一被某位大神拿遍了。就这样,你成为了游戏城里的传说,神一般的存在……”

    唐梨洋洋洒洒地说着大计,也是为了将楚迟思的注意力引开,引到些轻松的事情上来。

    那些时间太漫长、太痛苦了。

    迟思,不要去想。

    “真是,”楚迟思瞧着她,那双黑眼睛分为灵动,含着一点水意,“你刚才说,每个来玩游戏的小…孩?”

    唐梨一噎,话语卡在喉咙里。

    楚迟思瞧着自己,眼里分明就在说:‘你一个励志刷完游戏城所有排行榜的人,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小孩?’

    不愧是楚迟思,脑子转得太快了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楚迟思稍一偏头,那缕被唐梨牵着的发丝便给拽走了,晃晃悠悠地落到身前。

    黑西装妥帖斯文,将白衬衫剪出一个三角,纽扣一枚接着一枚,锁住了她的身体,却锁不住那流动的光。

    那一颗接着一颗,珍珠般的光。从她发隙之间滚落,顺着柔白的脖颈向下淌,倏地淹没在紧扣的领口里。

    静夜沉沉,冷浸溶溶月。1

    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,去将易碎的月光拥入怀中,一同坠入沉沉的夜里。

    偏生那人还无知无觉,指节缠起发丝,慢悠悠地说着:“照这么说,你不就是个小孩么?”

    唐梨讪笑,说:“我这是童心未泯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这人天天晚上把玩偶搂得死紧,怎么也不肯放开,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孩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

    楚迟思想着什么,忽地又问道:“那除了游戏,你还喜欢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我喜欢你啊。唐梨一眨眼,说:“我喜欢猫,很小只还乖巧可爱的那种。你喜欢猫吗?”

    “猫科动物?”楚迟思皱眉,“谈不上喜欢。”

    唐梨就知道她会这么说。

    之前在北盟科院的时候,不知是谁忘了关窗户,又恰逢巡逻的安保换班,严肃古板的实验室闯进了一只野猫来。

    那猫咪身上黏着落叶,到处乱跑乱跳,把楚迟思整理好的文件统统踩散,还摔坏了一个小书架。

    可把楚迟思气得不行,当场就要去隔壁实验室借个激光发射器来,两个助手拼死拉住她,场面一度失控。

    最后,还是制服都没来得及换,抱着蛋糕来找老婆的唐梨一推门——

    刚才还“野”的不行的猫瞬间怂了,蔫巴巴趴在地上,在唐梨面前瑟瑟发抖,不敢动弹。

    楚迟思震惊了:“怎…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两个助手也震惊了:“这猫刚才还砸了三个烧杯一个冷凝管,怎么见着您就立刻怂了?”

    唐梨说:“可能,因为我长得可爱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:“……”

    两名助手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果然,演讲时那个光风霁月,高不可攀的少将全是演出来的吧!把北盟一群眼睛亮亮的年轻小姑娘骗得好苦!

    那猫窝在地上,大气不敢出。

    最后被唐梨提溜后颈,扔外边去了。

    在那之后,楚迟思给窗户上了五把锁,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投诉,阐明了野猫可能对实验室造成的毁灭性打击,希望安保能进一步加强云云。

    写得真好,就是太长了。

    唐梨隔天就发现这叠纸被扔在投诉箱积灰,她利用自己职权,耍了点小心机,偷偷摸摸地给带了回去。

    把一叠文件带走容易,但想要找到一个人,并且将她带回去,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。

    唐梨站起身子来,说:“走吧走吧,我带你看猫去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疑惑:“看猫?”

    唐梨神秘一笑,说:“等我们去到后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。

    汽车平稳地行驶着,拐上了一座高架桥,窗外景色倏地掠过,融成眼底一片灰蒙蒙的雾。

    唐梨看似是在望向窗外,其实她是在看倒映在玻璃上的楚迟思。

    楚迟思似乎有些困了,毛绒绒的脑袋栽在毛绒绒的玩偶上,墨发纷涌散落,凝成一道道蜿蜒的溪流。

    唐梨看着她,眼睛浸着笑意。

    “对了,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,”系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,“你上次循环是怎么结束的?”

    唐梨一挑眉,说:“你不知道?”

    “mirare-in三栋大楼连锁爆炸,瞬间占满了内存,程序一下子就卡死,触发了事先编写的【保护机制】。”

    系统解释说:“我顾得去处理数据溢出,就没来得及注意你的情况——刚回来,就看见楚迟思紧紧抱着你的尸体,一声不吭的。”

    唐梨一愣:“抱着…我?”

    “对啊,”系统说,“你好像是中枪了?反正血淌得到处都是,楚迟思就那样抱着你,表情冷漠得吓人。”

    唐梨抿了抿唇,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所以,你是闯什么大祸,还是踩到了死线?”系统好奇地问,“迫使楚迟思一定要刀了你?”

    唐梨漫不经心:“大概吧。”

    系统又追问了几句,被唐梨给圆滑地糊弄了过去,汽车在一家店面停下,将两人都放了下来。

    楚迟思看着招牌,表情凝固了:“…猫…咖……?”

    这两个字咬得极深,说得极慢,蕴满了不情愿与对唐梨的质疑。

    楚迟思望过来,眼睛微微凝起,开口说:“为什么带我来这里?你是不是调查了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因为这里的蛋糕很好吃。”

    唐梨双手插兜,站没站相,长发懒懒散散地缀在肩颈:“据说有临港最好吃的咖啡古早味蛋糕,还有提拉米苏口味的冰淇淋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顿时没说话了。

    唐梨这人可欠打,还去逗她:“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?要不我们不吃了,回家吧?”

    楚迟思摇摇头。

    声音很小,有点底气不足:“来都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啊,来都来了,”唐梨笑着将话接了过去,“就这么走了怪可惜的。”

    猫咖里面做成了木质的森系风格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气,有好几只猫慵懒地蹲在架子上,蹲在窗沿。

    高贵、孤矜、不搭理人。

    楚迟思有点紧张,偷摸着加快一点点脚步,向唐梨稍微拉近点距离:“怎么到处都是猫?”

    唐梨坦然自若:“这是猫咖啊,猫咖里面没有猫,如同我的老婆不可爱,两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可能是害怕唐梨又蹦跶出什么更歪的歪理来,楚迟思硬生生把反驳的话给咽下去了。

    话说,自己这次循环好像还没和楚迟思签婚约,也没有领证。

    目前的重置点还和第二次循环一样,仍旧【签订婚约三天前】的【唐家书房】。

    只不过,这次唐梨没有晃悠三天,而是第一天就在游戏城里找到了楚迟思。

    她思索着,准备把这事提上日程。

    楚迟思对猫不感兴趣,但猫咪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。

    有几只高贵冷艳正看着窗外的猫,一见她就来了兴趣,纷纷跳了下来,慢悠悠地向这边靠了过来。

    楚迟思一下子更紧张了。

    她拿着菜单,向后退了几步,躲到唐梨的身后,目光很是警惕。

    动作太过明显,连服务员都看出来了,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说:“这位小姐…是怕猫吗?”

    “我怕猫?”

    楚迟思蹙眉,说:“我不怕,只是觉得猫太闹腾了,有点烦而已。”

    服务员:“……”

    那您为什么来猫咖呢。

    楚迟思这趟出门,目标明确,行动迅速,本来准备买了玩偶直接回山顶别墅。

    不巧,居然在游戏城里撞见了唐姓某人,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被那人哄着、骗着,晕头转向地就来到了这里。

    楚迟思抿着唇,瞪了那只猫一眼。

    猫咪一点都不怕她,反而还凑上来,在楚迟思裤腿蹭了蹭,将黑色布料挂上几根毛。

    楚迟思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要不是她忘记把整合了一大堆危险物品的黑色背包给带上,也不至于落到这么被动的境界。

    。

    两人选了个角落坐下,反正离猫特别特别远,唐梨一拍悠闲自得,歪在沙发里,看着楚迟思磨磨蹭蹭地点单。

    楚迟思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谨慎,她偷偷地藏着自己的喜好,从来不敢点喜欢的东西。

    生怕被发现了,被抓到把柄。

    她垂着头,翻着菜单,指尖摩挲着边缘。菜单上封了一层塑料,有些坚硬,将那柔软指腹压得微微下陷。

    像块棉花糖似的,想吃。

    楚迟思一副很苦恼的样子,把菜单翻过来,又翻过去,齿贝咬着一丝唇,咬出点微微的红来。

    唐梨尝过那里,翻来覆去尝过好多遍。

    齿贝轻轻咬一咬,溢出的声音很甜,细细碎碎的呼吸很甜,软绵绵的舌尖也很甜。

    唐梨心猿意马,手心似乎都沁出点薄汗,指节稍一摩挲,便润上丝缕黏腻的湿意。

    她随手拽了张纸巾来,润了点水,熟稔地将长指与手心擦干净。

    抬眼望去,楚迟思还在那里纠结。

    唐梨顿了顿,说:“我喜欢咖啡味的冰淇淋,迟思你帮我点一个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抬起头:“不对,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?”

    “天气热,”唐梨神色平静,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,“想吃点冰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“哦”了一声,又重新回去看菜单,不过这次很快便点好了:“冰淇淋,草莓蛋糕,还有一杯热美式。”

    两盘碟子很快摆上来。

    唐梨看了冰淇淋两眼,很是不满:“怎么还洒了巧克力,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看看楚迟思那一块草莓蛋糕,眼睛亮了亮,有些期待地问道:“迟思,我喜欢你那个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愣了愣:“?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和你换吗?”唐梨盈盈笑着,眉眼微弯,“你那个有一个好大的草莓,我想吃。”

    半晌后,她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两盘碟子顺利互换,唐梨看了眼甜腻腻的草莓蛋糕,眼一闭心一横,用小勺子硬塞了一大口。

    又腻又甜,堵得喉咙不舒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