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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唐梨现在非常慌。

    慌到什么程度呢,大概就是她向楚迟思求婚当天都没有这么慌。

    毕竟求婚时,楚迟思的红晕都从耳尖一路烧到面颊,还没开口,已经差不多等同于答应了。

    方才那几句话排比着砸下来,唐梨已经彻底不敢出声,而其中蕴含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,直接导致小楚脑子过载——

    小楚又一次宕机了。

    实验室?钥匙?北盟武装?仪器?上将?演讲?雪山?救了姐姐?什么?姐姐追谁?我?交往?结婚??

    我居然结婚了,没有孤独终老?

    小楚的脑子慢腾腾地运作着,总觉得有好多好多的关键信息缺失了,又有好多好多的秘密隐藏着。

    她思考片刻,决定将关注点放在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上:“不对啊,我怎么会结婚?”

    小楚纠结着,说道:“博士说了,婚姻不过是当权者们为了维护其控制权,为了资本与经济而建立的一种社会制度。”

    她斩钉截铁:“我不可能结婚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叠腿坐在沙发上,身形微微后倾,长发拂过身侧,向小楚一笑。

    她说:“问唐梨姐姐去。”

    那“姐姐”两个字喊得千回百转,喊得唐梨心如死灰,思考自己要不要找个风水宝地,把自己埋到土里算了。

    小楚果真望过来,眼睛眨啊眨的;

    楚迟思也望过来,眼睛微弯地笑。

    在两人的“死亡凝视”下,唐梨有不说话的选项吗?她根本没有,只能硬着头皮开口:“确实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和谁结婚了?”小楚一脸茫然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楚迟思,“和我?”

    唐梨答道: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为什么?”小楚还是有些不解,“博士说了,婚姻和爱情都是没用的东西,是社会规范下——”

    眼看小楚要继续说下去,被楚迟思慢悠悠地打断了:“行了,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我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她本身皮肤就白,此刻双手都被捆在背后,红绳一圈圈绕过身体,细细往里勒着,颜色的对比便格外鲜明。

    “唐梨,我们都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转过头,向她盈盈地笑:“都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‘请’过来,你不想好好‘聊聊’,难道想离婚吗?”

    唐梨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楚迟思生气很有意思,她只有一点生气时,和普通人差不多,都是会恼,会不满,平时淡淡的声音也会高一点,能明显听出差别。

    可当楚迟思越来越生气时,她只会温柔地笑,笑得越温柔似水,笑得越柔情似蜜,越代表她已经快气疯了。

    唐梨结婚这么多年,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楚迟思气成这幅模样,气得理智线岌岌可危,马上要断裂的情况。

    “唐梨姐姐?”

    楚迟思歪了歪头,笑着说:“唐梨姐姐,你怎么还是不说话?”

    其实轮年龄来说,唐梨是比楚迟思小的。当研究院出事时,楚迟思差不多7岁,而唐梨听到那声爆炸的时候,恰好只有6岁。

    两人之间隔了1岁,按理说,楚迟思是稍年长的那位,喊“姐姐”的那个人应该是唐梨。

    不过,她从来没这么喊过就是了。

    反正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,还能更加糟糕吗?还能更加地狱吗?不如趁机把该死的限时任务给做了。

    唐梨站起身来,破罐子破摔,开始念起那个该死的任务台词:“你们对我来说……”

    楚迟思笑了笑:“你们?”

    唐梨一梗,硬着头继续向下说:“都是无比重要的人,我都舍不得。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掰成两瓣,放到你们手里,我对不起你们。”

    听听这台词,这发言,简直是渣女中的战斗机,海王中的波塞冬。

    楚迟思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正在摆烂,趁机念肉麻的任务台词。

    她又是一笑,说:“你掰成两瓣吧,我会好好捧在手心的。”

    唐梨委屈:“呜呜。”

    小楚愣了愣,她拽着唐梨的袖口,眼睛水汪汪的,小声说:“姐姐,你说的话好奇怪啊。”

    这个肉麻台词,连社会与人际交往为零的小楚都听出不对劲了,唐梨真是泪流满面,不知如何找补。

    “行了,任务做完了吧?”

    楚迟思也站起身来,向唐梨踱了一步,气势重重压下,让小楚默默松了袖口,默默向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这两个人…怎么看起来要吵架?

    -

    楚迟思比小楚高一点,但比起唐梨确实矮了一截,漆黑眼睛沉沉望着她,里面藏了点其他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唐梨,你为什么要回来?”

    楚迟思站在面前,无论是面容还是身形,都比唐梨记忆中的她消瘦了些许,掩不住的苍白与憔悴。

    “早在上一次循环,她们就确认你的身份了,甚至可能更早之前,就是直接放你进来的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叹口气,声音缓和了些许:“为什么要忽然提鹦鹉螺和上将?你不知道藏着点吗,你想要吓死我吗?”

    唐梨不以为然,说:“发现又怎么样,故意放进来又怎么样?我不可能抛下你一个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拧着眉,唇都咬得泛白。

    唐梨原本是抱着手臂的,此时此刻也放了开来,指节触上楚迟思面颊,将她温柔地捧在手心。

    “迟思,你……”

    唐梨踌躇片刻,问道,“你是什么时候确认我身份的?”

    楚迟思垂了垂眉,没有立刻回答。

    其实早在第二次循环,唐梨决然扣动扳机的那一刻,她心中跳动的概率便到达了9999,几乎已经认定了唐梨的身份。

    此后每一个小细节,每一个小事件堆叠起来,让那个概率不断跳动着,不断逼近着最后的答案。

    只是每次即将到达100时,又会被理智与三万次循环记忆,决然地向回拉扯。

    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,楚迟思,你不可以信任任何人,你要永远保持理智,不可以有破绽,不可以有把柄。

    可是,楚迟思是人。

    楚迟思不是一台机器。

    她也渴望爱与归属,想要有人照顾着,有人给自己买礼物,艺术馆、游乐场、水族馆……什么都好,她也想有人带自己去。

    和唐梨去好玩的地方,吃好吃的食物,买喜欢的玩偶——

    这些曾经属于楚迟思的东西,如今全部成了可望而不可即,不可能实现的梦。

    概率告诉她,唐梨不可能会来。

    所以楚迟思将自己分割为两个时间段,也将镜范的秘密分割为两份。

    她利用各种筹码与资源,苦苦支撑三万次循环,终于慢慢将镜范的承载能力逼到极限。

    可是,唐梨真的来了。

    撑了三万次,那颗早已冰冷,沉重到无法跳动的心,不过三次循环就全方位失守,心墙崩塌得不成样子,全都化为了无边无垠的思念。

    她一败涂地,溃不成军。

    要不然,楚迟思也不会决然地在研究院遗址布满爆炸物,以牺牲自己的精神为代价,强制让镜中镜世界过载,逼迫管理员重启两台镜范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来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抿着唇,说:“你来也就算了,还整天带着另一个我到处玩,起码坐了整整三次过山车,去了水族馆,还在夜市买烧烤,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。”

    唐梨眨了眨眼睛,似乎意识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而且,你居然喊她‘迟思’,”楚迟思语速越来越快,也不知道在急什么,“你还让她喊你‘姐姐’,分明我才是——”

    唐梨一愣,说:“你吃醋了?”

    楚迟思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楚迟思吃醋可太少见了,这么明明白白的吃醋,甚至醋坛子还淹没了她一直以来的绝对理智。

    唐梨是真的第一次见到,感觉很新奇,于是凑近了一点,很想亲亲吃醋时楚迟思微红的眼角,顺便咬几口她的唇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,你听我说!”

    楚迟思声音高了点,说得很急:“唐梨,你有没有想过,管理员很有可能是南盟的人?她们的目的可能没有这么单纯。”

    “她们不过绑了我一个人,就直接撬动了北盟第二颗星和第三颗星,北盟科院与武装同时被影响,甚至于动摇了——”

    唐梨说:“你真的吃醋了吧?”

    楚迟思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唐梨抱起手臂来,倾下些身子,浅色的睫稍稍抬起,弯出个小巧的弧度,笑得很灿烂:“迟思,我是不是猜对了?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小楚抱着白色水母,默默打开了一包爆米花,她嚼着爆米花,开始看起热闹来。

    这两人真奇怪,一会马上要吵起来,一会又黏黏糊糊委屈巴巴的,这就是博士说的“恋爱”吗?

    大人的世界好复杂,我不太懂。

    -

    除了一直以来各种各样的细节,与彻底打翻淹没整个镜范的醋坛子,最后的那0000001的概率,其实是唐梨对于“照片”的态度。

    在楚迟思察觉到飞机不对劲,迅速开始签署的【紧急情况下的三个保密步骤】之后,那张照片也在剧烈震动中,从笔记本里滑落了。

    那是她们两人的婚纱照。

    偷亲是唐梨的,拥抱是自己的。

    如果是其他人,可能会说“丢了就丢了,陪你重新拍一张”之类的话,只有唐梨会斩钉截铁告诉她:“照片会找回来的,一定会找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不是重新拍,而是找回来。决然地,坚定地找回来。

    唐梨靠得太近了,两人间只剩下一个吻的距离,那熟悉的梨香蔓了过来,轻巧地便勾起了她的心弦,扰乱了些许呼吸。

    “迟思,我好开心,”唐梨笑盈盈地凑过来,几缕褐金长发垂落,搭在楚迟思的肩膀上,“你吃我的醋了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好气又好笑,说:“我在和你说正经事,你稍微认真一点。”

    唐梨知道她想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