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    楚迟思僵了僵,没说话。

    唐梨就站在身旁,她身形高挑,垂头时压落一小片阴影,柔柔覆在楚迟思肩膀上。

    她没有说话,只是这样望过来。

    楚迟思平生最怕的东西之一,就是唐梨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,还有那双满是委屈的浅色眼瞳。

    “唐梨……”

    楚迟思踌躇着开口: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话刚说了一半,唐梨迅速打断了她:“我死都不会离婚的,你想都不要想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被抢了话,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唐梨俯下身,将头压在她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褐金长发簇簇垂落,发梢划过她衣衫,于阴暗处,折出零星微弱的光来。

    “迟思。”她轻声喊。

    一声又一声,喊了许多次。楚迟思每次都会回应,有时是淡淡的“嗯”,有时轻捏她的手心,有时会亲吻她的长发。

    每一次都会回应,不会落下。

    小楚没有意识到妻妻间的暗流涌动,她还在那里皱着眉头,疯狂翻着手里的小本子。

    之前在洗手间时把本子弄散了,多亏唐梨帮着捡回来,排列整齐后,又全部钉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你确定,你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吗?”

    小楚哗啦啦翻着页,问道:“你没有试过关掉…嗯,保护机制,或者权限之类?”

    楚迟思摇头:“早在镜范研发初期,我就签署过保密条款,其中核心代码与管理权限都经过了数层加密,不可以轻易解锁。”

    她要考量,要顾虑得太多,同时也束缚了自己。小楚揉揉头,有些泄气:“你说的也是。”

    小楚又回去翻本子了。

    唐梨凑过来一点,眯了眯眼睫:“迟思,你们和唐弈棋签了什么保密条款?”

    楚迟思考虑片刻,说:

    “进科院前签了一份,镜范雏形机出来之后又签了一份,都是程序规定里的,要求也很合理。”

    她这次没有隐瞒,很直白地解释:“大致是一些要保密的事项,还有危机处理程序之类的。”

    北盟科院与北盟星政牵扯颇多,签保密条款也是常有的事情。唐梨很久之前也与上将签过一份,不过和楚迟思签署的这两份合约应该性质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唐梨皱了皱眉,感觉自己可能会需要再脱离镜范一次,把唐弈棋办公室与她本人都掀个底朝天才行。

    细雨停了半晌,隐约又有要重新开始下的趋势,也不知道天气函数随机到了什么数值,这么阴晴不定,反反复复的。

    比起之前“硝烟四起”,“醋坛子炸裂”的情况,现在的旅馆房间要安静许多。

    小楚陷入了挑战难题的状态,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好半天都没说话,楚迟思则是有些困倦地侧躺在床边,阖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黑色背包被唐梨藏起来了,继续锁着迟思她也心疼,于是便解锁了手铐,想让对方好好睡一会。

    小楚平时话很多的,难得坐在书桌旁这么久没出声,唐梨踱步过去,她便仰头望过来。

    那双眼睛一直都清清亮亮,黑玻璃珠子似的,像是能够看穿她,直接看到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。

    “姐姐。”小楚转了转中性笔,“我有一些想法,关于镜范、你的存在、还有另一个我的。”

    17岁楚迟思的社会经验与人际交往经验约等于零,可是在另一方面上,她却又敏锐准确地吓人。

    “你曾经说过,你是个骗子,我不能轻易相信你对吗?”

    小楚转着笔,眨了眨眼睛,“我之前误解了你的意思,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唐梨笑了笑,半倚在桌面,抱起手臂来:“是吗,说说看?”

    小楚翻着本子,递给她看:

    “假如把当前局面比喻作一场国际象棋的残局,我是每次只能走一格的国王,那么你就是场上仅剩的皇后。”

    “皇后?”唐梨挑眉笑了笑,慢悠悠地说,“我很喜欢这个称呼。”

    小楚没听懂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只不过,你的身份并不确定。你可以是黑皇后,也可以是白皇后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能会保护我,也可能直接将军(checkmate),毫不犹豫地吃了我。”

    小楚把本子拿回来,认认真真地解释:“所以,你既可以是我们决胜的关键,也同时是一个极具威胁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唐梨思忖片刻,说:“既然我是皇后,为什么我不能既保护你,又吃了你?”

    小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她,似乎正在质疑什么:长大后的我,最后到底是怎么和姐姐结婚的?

    她合上本子:“你知道象棋的各种规则、手段和技巧吗?”

    唐梨淡然:“一无所知。”

    小楚撇撇嘴:“算了,还是等另一个我醒了,再跟她商量商量吧。”

    唐梨扑哧笑了,抬手揉了揉她的头,细细软软的,手感很好:“嗯。”

    【你们商量一下吧】

    【该怎么最好地利用我】

    。

    小楚对她的“残局理论”信心满满,又开始埋头研究起来了,唐梨思索片刻,决定把旅馆的隔壁房间也定下来。

    两个房间由一扇门连接起来,只要打开就可以轻易来到对面,当然也可以锁上,防止对方打扰。

    小楚一个人占了一间房,还有点小兴奋,抱着本子在床上滚来滚去,继续研究起“被坏蛋绑架”的破局方法来。

    “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,但是还不完美,需要继续慢慢完善。”

    小楚信誓旦旦,吩咐“皇后”(苦力)唐梨帮忙把桌子和电视全部挪开,空出一大片墙面来,给她自由发挥。

    “那你慢慢思考,”唐梨失笑,“有事的话立刻砸门或者打电话,知道吗?”

    小楚已经开始撕下纸张,一张张贴在墙面上了,她敷衍地向唐梨挥挥手: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唐梨在新房间里逛了几圈,偷摸着藏了几个小圆片,顺手把对着走廊的房门死死锁上,连窗户也扣死了。

    她确认这里相对安全,哪怕闯入也需要发出声响后,才默默锁上了两间房中间的连接门。

    “咔嗒”一声轻响。

    声音被隔绝在墙后,可奇怪的是,唐梨不过在小楚那边呆了20分钟左右,楚迟思这边便安静得吓人了。

    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,空调嗡嗡运转着,而原本睡在床上的人不见踪影,只有洗手间的门紧闭着。

    “迟思?迟思?”

    唐梨一下子着急起来,她试探着喊了两声,没有听到任何回应,接着便去拧洗手间的门把手。

    门没有锁,一推就开了。

    楚迟思确实在里面,她坐在地面上,洗手间的镜子整个卸了下来,被悄无声息地成了好几条细长的碎片。

    她手里拿着其中一块碎片,长睫微垂,神色异常冷漠,用碎片在脖颈处比划了几下。

    唐梨心猛地一跳。

    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窜,眼前的一切似乎曾经发生过,与她在那个纹镜“许久穿越局”中看到的画面重合了:

    「楚迟思拿着马克杯碎片,似乎是在轻轻笑着,然后便毫不犹豫地,用碎片往脖颈深处一划。」

    “迟思!”动作比思维更快,唐梨几乎是扑了过去,猛地握住她手腕,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
    楚迟思这才注意到她。

    可能是觉得屋里热,她换了一件吊带绸布睡裙,黑发柔柔披在身后,勾着脖颈,勾着锁骨,

    “你先松手,我暂时还不会结束这次循环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到了一种残忍的地步。她说:“我只是以防万一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以防…什么万一?

    -

    玻璃碎片“哐当”坠地,窄而尖锐的镜面中,映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。

    灯光晃着、晃着,露珠般顺着发隙间滚落,楚迟思垂着头,脊背撞到墙壁,不疼,却有一阵软而麻的奇怪感觉。

    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。

    她想要支撑自己站起来,可却又被压了下去。唐梨架在身前,浅色的睫垂着,发梢划过单薄的睡衣,一阵簌簌轻响。

    楚迟思看向她,眼里盛着水光。

    手腕被很轻地咬了一下,舌尖触上那层薄而软的皮肉,像是把她含在了口中,咬舐着。

    诱得脉搏都激烈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唐、唐梨!”楚迟思抵上她肩膀,似乎想要推开,可指节一滑,却又将她圈了起来。

    斑驳的湿痕蔓延、蔓延,那溪水回溯而上,蔓过白皙的手腕,蔓过细巧的锁骨,覆上她的肩颈。

    “我…在纹镜中…加了一个保护机制。”

    楚迟思呼吸有些断断续续的,轻声解释着什么:“模糊…模糊镜面(blurred_mirror),会模糊一些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,

    肩膀便被人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不疼,但是又麻又痒,水汽覆着肌肤,热气一缕缕压进来,空气中满是淡香。

    “这个保护机制很灵活,会自动模糊一些画面,”楚迟思闭了闭眼睛,声音愈轻,“还有…声音。”

    齿贝下的肌肤薄而柔软,一咬便能落下浅浅的红痕,很香,也很甜。

    黑发间的耳廓已经红透了,似乎在邀请她尝一尝,于是细密的吻划过脸颊,热气融入耳廓中,暂时堵住了她的听觉。

    “迟思,我有点生气。”

    唐梨声音是软的,眼睛也是软的,长睫簌簌蹭着面颊,金发从手心滑落,像一只乖顺的、讨好你的小兽。

    温热吐息绕在耳尖,扰乱了原本平静的心神。她字句温软,行动却截然不同:“迟思,我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小腹压在腰线上,两块薄薄的布料摩擦着,根本抵不住涌来的滚烫温度。

    “我气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;我气你为什么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;我气你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——

    唐梨的声音好凶,压着肩膀的手也重,就这样将她死死抵在墙沿,声声都是化不开的控诉:“迟思,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?”唐梨低着头,一字字溢出来,“为什么要放弃自己?”

    楚迟思圈着她脖颈,不自觉地叠了叠腿,连带着细窄的肩带也松了几分,绵柔的雪几乎要落在她手里。

    她一咬牙,声音高了点:“可是我又能怎么办?三万次循环,我已经什么都试过了!”

    声音砸落,碎在两人那所剩无多的空隙中,那些碎片深深浅浅,倒映出她们两人的身影。

    楚迟思眼角红得厉害,长睫润着点水意,唇瓣被咬得泛白,凶狠目光被模糊了棱角,直直望到唐梨心底去。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

    她还想说什么,声音却已经被堵在了喉咙中,其实着不像一个吻,更像是困兽的撕咬,像是疯子挣脱了束缚的绳索。

    那唇瓣很柔、很软,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凉意,原先是浅浅的红,而后化为如水般的艳色。

    “迟思,我不许你说那样的话。”

    舌尖被咬了咬,麻麻的疼意,拽着、咬着、交织与撕扯,将细细的呜咽吞咽入喉。

    唐梨垂着头,面颊忽地一痒,原来是楚迟思的手轻轻抚了上来。

    细白指节梳理着褐金长发,微凉掌心贴合着肌肤,绵软的触感捧住了她,像以前许多、许多次那样,从来未曾改变过。

    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?

    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,才让事情急转直下,变成了无可挽回的样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