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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严子书烫了笔挺的衬衫,擦了锃亮的皮鞋,像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,备好上班所需行头。期间不用再担心,退后一脚就不小心踩到小狗,而仿佛他的世界本该如此,充满冰冷繁琐的公文、邮件和汇报ppt,而不是悠闲地在草坪上遛狗,或者在书店给小朋友读童书。

    失恋者可以痛苦,职场人却无法矫情,到了白天,严子书便收起所有脆弱,仍是用西装革履的铠甲包裹自身的职场人士,还是需要顶住压力、准备找老东家吃回头草的那一种。

    是的,严子书拖了许久之后,总算接受了傅三叔递出的橄榄枝,打算回英瀚上班。

    其中的考量有很多,但最主要的,是自从他提前下线,剧情就渐行渐远。很多剧透的参考价值大打折扣,完全处在走一步看一步的境地,既然如此,还不如回到漩涡中心。

    他决意以不变应万变。

    在某个冬夜里那种试图放下一切、逃离所有的冲动,已经随着车祸一起销毁了。

    他只为了傅金池产生过那样荒谬的念头,而傅金池显然同样觉得过于荒谬。

    总之看来不是一个可行的选项了。

    至于回来之后跟傅三叔站在一派……

    那也不至于滑坡到那个程度。严子书想。

    照严子书看来,傅三叔这样一边把无利不早起写在脸上,一边还可以做出副施恩布德的嘴脸,这也挺好笑的。只是表面上,他总是要配合地装一下知恩图报的样子。

    不知是严子书演技逼真还是过于自信,傅三叔倒不怀疑他真的想通来投诚了。

    严子书对这种老狐狸的心理把握也很精准,他越是拖了这么久,才期期艾艾地点头,才越显得经过深思熟虑。反而若是傅三叔一提,他就立刻同意,老东西倒不知要怎么疑神疑鬼。

    也因此在一般人来看,严子书是在外头无路可走,又不得不勉强回来的。既如此,如果还想在公司站稳脚跟,那的确是很难。

    不仅他不再得到老板信任,之前的项目和职位也都被别人接手了。这个处境,想都不用想,除了跟着傅三叔一派人马站队,几乎没有更好的出路。

    别人职场走上坡路他走下坡路,从老板心腹到跟反派勾结,东窗事发又不得不站队苟存。

    这个戏份听起来都很炮灰。

    严子书连重新办入职手续,都是在傅三叔安排下,趁傅为山在临市出差的时候办的。

    好像不直接面对面起冲突,能给彼此多保全一点面子似的,实际上并没有,尴尬还是一样尴尬。至于岗位,傅三叔说“还和原来一样”,其实也是吹嘘,现任总助又不会因此退位让贤,所以严子书还是给安插在了他熟悉的秘书处,但是从普通文秘干起。

    这比起帮人,似乎倒是羞辱人还差不多。

    傅为山离开一周,这一周,严子书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处理各种令人脸酸的人际关系上。

    比如,从前整个秘书处都在他管辖范围,现在,原本平起平坐的helen成了他上司,谁的话都要听的小秘书amy成了他平级,甚至于在工作间隙,他还要应对ben那种“你回来混成这样我还能跳槽吗”的为彼此的职业前景忧心忡忡的眼神。

    helen仍旧客气,跟他说话却小心翼翼,连玩笑都不太敢开,仿佛在观察严子书的态度,怕刺痛他的自尊心。而秘书处倒还算好的了。

    人一旦往下走,到公司任何一个角落,都要承受这种地位落差带来的心理压力。都别说有多少以前看不惯严子书的人,会专门过来踩一脚的,以前跟他客客气气、口中喊“严总”的人,现在不管有意识还是无意识,也都换了一副面孔。

    想来,高处和低处的风景,是天然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你再宠辱不惊,别人还是会看你可怜。

    新提拔的那位姓何的总助也很有意思,一边暗暗忌惮严子书会不会威胁自己的位子,仔细想想,觉得应该不太可能,一边又要来跟他请教很多搞不掂的问题,还表现得趾高气昂的。

    严子书喊他“何总”,他管严子书喊“喂”,态度相当地眼高于顶。

    然则严子书自忖,正常的离职和调动本该做好交接,他当初确实没跟下一任做过交接,只留下个工作表格,这也不太妥当,也就不管何总助态度怎样,总之把该讲的都跟对方讲了。

    ben看了都觉得很不平,私下又说:“你这回来好像还不如不回来,明明公司也有更合适的岗位,不用这样给你降职的,也不知是谁的意思。看吧,什么妖魔鬼怪都出现了。还有,那个姓何的自己都不行,横什么横啊?”

    严子书倒是就想随便干干,所以也不在意那么多。而且他意外发觉,到了下班时间就可以走人的感觉还不错,但嘴上倒不能那么说,便道:“宁忍一时之气,不受一世之屈。人生本来就是有起有落的,落下来的时候就要会低头,才能找到东山再起的机会,不是这样吗?”

    ben仍不免感慨:“话是这么说没错,但你表现得越友好,别人越欺负你落魄啊。”

    严子书开玩笑:“行了你,还教训起我来了。”

    到午休时间,严子书一个人躲去天台抽烟。

    这天楼顶上本来还有某个部门的三四员工,趁着天气好,在小花坛前嘻嘻哈哈拍合影,看到他来,便也无心再拍下去,很快撤退了,好像有意孤立似的,把地方留给了他一个人。

    严子书只作不见,施施然走到栏杆边掏打火机。

    他最近身上萦绕的淡淡烟味,似乎更佐证了无言的落魄。

    实则他在回到公司之前便抽得很凶了。不抽是不抽,一旦开始,又停不下来。

    因为送走了一只狗,搞得戒了的烟都复吸起来了,严子书自认,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然而人的情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。有的人平时看着冷血无情,也偶尔会为了一点小事彻底破防。他短时间内摆脱不了烟草的安抚,决定放纵一次,把家里的存货抽完,就再也不购入了。

    凭栏远眺,以手遮了遮风,正要点起第二支,有人从后边过来:“不是不抽烟吗?”

    严子书回头看一眼来人,笑了:“不是不想理我吗?”

    傅金池走过来,也靠在栏杆边上,目光却很冷:“你真是有本事,居然还肯回来。”

    严子书正色,拿傅三叔的话搪塞:“毕竟经济下行,工作到哪儿也都不太好找么。”

    “傅老三主动找的你,还是你去求的傅老三?”

    “他找我提出这件事,正好我也有这个意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