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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刻我只觉得疼。

    说不出的、比剜心之术还要更甚的、无法理解的疼。在疼痛里我乱七八糟想了一堆,觉得自己自从回了西凉后好像就没遇过什么好事,成天就忙着和疼痛做斗争了。

    记得以前跟着师父练功学习的时候,不小心把脚背弄出个大血口来,当即疼得大喊大叫,虽说有大半是为了诈得师父心疼我,多给点机会出太上神宫到弱水和沉婴那拿点零嘴吃,但也有一小半是因为我曾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,血流满地的痛楚于我还是很陌生的。结果师父一边替我疗伤包扎,一边慢条斯理说:这就叫疼了?魔界圣胡的恶灵嗜咬,比这个还要疼千万倍……

    不过现在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扔进圣湖了。

    恍恍惚惚,朦朦胧胧,不停有人在身边徘徊走动,也不停有人用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,摸得我心头火起,很想跳起来大骂他是个登徒子。

    然后,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遥远处隐约响起:“……心脏还是被魔尊剜去了,是我的过失。”

    心脏……怪不得总觉得胸膛里空荡荡冰凉凉,原来最后那一掌不光是拍飞我,顺便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用了一次剜心之术?呃,我是不是要死了?没有心脏的人还能活着吗?

    这时,另一个声音低声道:“教主,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,少不得找个东西替代一下,免了公主的苦楚。”

    然后一双手解开了我胸前的衣服,一颗冰冷坚硬的东西放在了心口处。等等——!稍等稍等!难不成他们是想找颗石头来给我做临时心脏?!我心下大急,再怎么说,石头做心脏也忒夸张了呀!

    一只手掌按在了心口那块冰冷的东西上,不消半盏茶工夫,那东西居然渐渐变得炽热柔软,一下一下跳动起来,像是变作了一颗陌生人的心。手掌用力一按,那颗替代心脏没入胸膛,填满了我胸腔里的冰冷空荡,全身的血液仿佛也开始重新流动,周身痛楚顿时大减,令我舒服不少。

    “只有先这样了,三个月之内必须将她真正的心夺回——否则……还有,十巫,以后没有我的允许,不要擅自行动,此次魔尊已知七魂骨底细,凭你和破军两人绝不是他对手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魔尊已被教主重伤,正是虚弱的时候,此时不去更待何时?”

    他冷哼一声,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。此番也幸亏她伶俐,取到了他的头发。魔尊虽剜了她的心脏,却始终不敢折磨伤害,怕也是顾忌这个。只要有头发在,我们这里的胜算总是多一成的。你与其在这里跟我辩驳,不如去屋外看看,那个女人闹得我头疼。”

    脚步声渐渐远去,屋子里恢复了寂静。我心头一松,渐渐地便要睡去,忽然有一只手在我额头上缓缓抚摸,替我将汗湿凌乱的额拨开。那个低沉的嗓音里难得带了一丝疲惫与叹息:“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倔强到可怕的姑娘……”

    我没有回答他,屋子里是那么安静。那只手慢慢从我额头上撤离了,像是带走了一片至关重要的温暖,我忽然就没了睡意。明明胸膛里已经不再空荡荡,却不知道为什么,仿佛再次体味了冰冷孤寂。

    也许石头做的心就是这样的冷硬,可以无情淡漠地看待旁观的一切。即便是师父,此刻也难以改变我胸膛中那种隐隐约约难受的感觉吧。

    不知沉睡了多少天,再次睁开眼,床前已是半个人都没有。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,愕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,一点也不疼了,也没有任何不适。脸上的易容术已经被洗去,胸腔里那颗替代心脏平稳缓慢地跳动,一切如常。

    不平常的是这个房间……

    抬头去看,高高的梁上挂着莫名熟悉的朱红色练舞绸缎,宽大的书案上搁置着书册和两尊陶猪,床榻角落塞着一只小小的七宝蹴鞠,还有柜子中整整齐齐摆放的绝美衣饰。我赶紧穿好鞋,揭开珍珠做的门帘,绕过铺着白玉地砖的门厅,一阵风扑面而过,殿外那颗更加熟悉的石榴树便映入我的眼帘。

    这里,这里……是我曾经作为西凉九公主时所居住的寝殿。

    怎么会?

    我难以置信地往回走了几步,眼中满是泪。

    这里还跟从前我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,什么都没有变,区别只是殿中不再有东歌的守候,她那个丫头,从小就像是我的小尾巴,怎么甩也甩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