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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潮湿的地道内,灯影投下,照得俞怀风衣摆一片雪白,他步履坚定从容,向着从未走过的暗道前行。上官那颜慢他半步,有些胆怯,前方无尽的黑暗,若不是有师父在旁,她兴许会压抑得崩溃至死。

    地道也有尽头,当无路可循时,上官那颜心里咯噔一下,抬头看他,“完了,没路了!”

    俞怀风举起手里的灯,照着头顶的方向。上官那颜见上面四四方方的轮廓痕迹,不由喜道:“出口在上面!”

    然而,突然一个嘤嘤的声音传来,吓了她一跳。再一听,似乎有人在哭泣。“父皇不疼我!他打我了!”

    上官那颜脸色一变,“是善舞!”俞怀风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声音从上方继续传来。“殿下,父女闹别扭在平常人家也是常有的!”

    这个声音有些耳熟,上官那颜一时想不起来,但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。

    “父皇帮着外人,也不帮我!”善舞哽咽着。

    “大司乐又不是寻常人,陛下难道会在你面前责他的不是么?”醇厚的男声在一旁抚慰。

    “他再如何了不得,也是我大宸的臣子,凭什么这么嚣张!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!”

    “臣素闻大司乐自视清高,不与官宦往来,皇子公主在他眼里也无甚特别。臣只奇怪,他眼里究竟有什么!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他在宫里,所求究竟是什么!”善舞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,“从前他在本宫面前还敬本宫一二,可、可自从本宫打伤上官那颜后,他便不假辞色,对本宫总是冷冰冰的。”

    “上官那颜?”

    “就是他的宝贝徒弟!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上官那颜心里腾起一阵暖意,果然如此么?不过,她还不敢将这句话当真。俞怀风对善舞冷淡,只怕是善舞行为过于放肆所致。

    她伸长了耳朵,继续偷听。然而,一阵窸窣的响声后,就听见善舞似叹似吟的声音,“将军,……你会疼本宫么?”

    “臣愿赴汤蹈火,为殿下!”那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,伴以重重的喘息。

    又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,似乎是什么的撞击声。奇妙的少女低吟断断续续,似乎是善舞压抑不住喉咙里的音符,细腻绵长,起起伏伏。

    上官那颜瞪大了眼,莫非、难道……

    上面男女的情话陆续传下,上官那颜耳根渐热,这是到了善舞的寝宫么?还怎么出去?她抬眼去看旁边的师父。

    俞怀风面容清冷,淡淡看她一眼,低声:“捂上耳朵!”

    她立即抬手堵住了两只耳朵,再听不见那些不堪的言语与声音。如今只有两只眼睛可用,她也只有拿眼睛去看俞怀风。但见他眉毛都不动一根,也不见他捂耳朵。

    上官那颜捂得手都发酸,不自觉松了松,更奇怪的声音便传入耳中。这是善舞的声音么?似哭似笑,似吟似唱。

    她心里一惊,脱口道:“师父,善舞怎么了?是不是将军在欺负她?我们要不要去救她?”

    俞怀风也不答话,抬指在她耳下的某个穴位一按,突然间,她便什么也听不见,四周只剩死一般的寂静。上官那颜惊恐了一下,立即就明白了,这是师父关了她的听觉。

    俞怀风拉着她往回走了一段,找到一块突出的石头,他把手中的灯搁到石上,再从袖中取出了一卷书,摊开在这简陋的勉强可称作石桌的地方。上官那颜瞄了一眼,是卷《乐议》,顿时来了精神,与他一同看起来。

    她胳膊肘支在石桌上,两手托着脑袋,在灯下细细品读。俞怀风背手站在她身边,他看书极快,随意扫一眼便得等她看良久才能翻页。上官那颜看得细致,不明白的地方会反复多看几次。俞怀风根据她的速度,便知哪些地方于她而言简单,哪些地方复杂。

    不甚明了的地方,她并没有当下便向他询问,而是坚持着看完。掩卷时,初时不懂的地方,有些会突然明白,但有些还是不太清楚。她转看向他。

    俞怀风在她耳后重又揉了揉,这个世界的声音便重新回到她耳中。她适应了一下,拿起书哗啦啦翻到不懂的部分,向他请教。

    俞怀风一一给她解答。若是三言两语仍不能解她困惑,便旁征博引,发散式地启导。

    待困惑一一解除后,上官那颜嘴角露出笑靥,满足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俞怀风展袖收起书卷和灯。上官那颜看着他,突然笑道:“一卷乐议一卷经,十年心事十年灯。”

    他动作忽地一滞,转眸看她,“不得胡乱吟诗!”

    “师父接几句呗!”上官那颜扯着他袖子,近似撒娇。

    他提灯,目光扫过墙上的暗影,深厚而有磁性的嗓音穿入她耳中,“百年孤影百年魂,芭蕉叶上听秋声。”

    上官那颜忽然就怔住,牵着他衣袖的手顿在了空中。

    她分明瞧见他眼里一掠而过的低沉灰影,心里突然就难过起来。